学者介绍：魏杰，浙大EMBA《宏观经济分析与预测》课程师资、著名经济学家。主要研究领域：经济学，宏观经济问题，计划与市场关系问题，企业财产制度问题，非国有企业问题和公司治理结构问题，企业制度、企业战略与企业文化问题等。
本文内容整理自9月17日魏杰教授讲座，以下为正文：
魏杰：第三个大问题，是我们最近反复强调的，化解金融风险。实际上这个提法去年开始强调，但好多人不太在意，认为没有风险。最近不断出问题，这么多头部企业、好企业都出问题，不仅房地产企业大量出问题，恒大摇摇晃晃，非房地产企业也出事，连清华紫光都没法还债。这些事情告诉大家金融风险开始释放了，我估计今年开始会不断地引发一系列问题。
所以我们必须化解金融风险，不能出现系统性金融风险。
在中国怎么化解金融风险？
第一个层面是财政。
化解金融风险为什么讨论财政?因为财政有两个数据涉及到金融风险。一个是赤字率，赤字率是政府当年的负债率，也就是当年政府借钱数量占到GDP的比例。赤字率如果高的不能再高，有可能成债务风险，也没准成金融风险，金融风险是债务风险演变而来的。第二个数据是宏观负债率，政府、个人、企业共同负债，叫宏观负债，政府、企业、个人共同借这个钱占整个GDP总量的比例叫宏观负债率。这两个负债率一旦冲破上限，就会从债务风险演变成金融风险。
赤字率去年3.6%，是改革开放后最高的一年。研究中国赤字率上限是3%，一旦超过3%，就要谨慎了。2020年赤字率高成3.6%，因为新冠病毒，收入大幅减少，支出大幅增加。后来疫情陆续爆发，免费核酸检测，财政支出大幅增加，导致不得不借债。今年我们就提出要解决问题，把赤字率压到3.2%。我估计明年差不多压到3%以下，让这个指标达到正常状态。
宏观负债率去年279%，也超标了。我们国家上限是250%，一旦超过上限，可能会带来未来的风险，就需要调整。比如2016年年底，宏观负债率上了270%，所以2017年中央提出“去杠杆”，“去杠杆”/span>
财政领域目前就是这两条，把赤字率压到3%，明年恢复常态。把宏观负债率压到250%，争取明后年恢复常态，这样可以适当化解金融风险的产生。
第二个层面是货币。
货币不能太多，也不能太少。太多就通胀，太少就通缩，都会引爆金融风险，所以国家一定要统筹好货币。
如何统筹?货币的供应量要满足经济发展需要，如果超过发展需要，那就是通胀，如果低于发展需要就会出现通缩。所以货币的供给大致与货币需求平衡是我们的原则。GDP增长速度决定需要多少货币，M2增长速度等于货币供给速度，净资产增长速度加通胀率等于货币的增长速度，我们大致控制这个等式。去年M2增长速度10.2%，年底的时候，更多货币投放出来，因为新冠病毒的原因需要大家借钱，企业借，政府借，个人借，更多的钱要投放出来，所以M2增长速度10.2%，GDP增长2.3%，通胀率两个点。说明货币供给远远大于货币需求，太多钱发出来后必然导致价格上涨，一是消费价格CPI;二是投资品价格，如大宗商品价格，原材料价格等;三是资产价格，如股票、房子和黄金价格，这三个价格统称资产价格。
去年货币发出之后，导致今年年初价格轮番上涨，大宗商品价格下不来。当然不仅我们多，美国也多，导致世界大宗商品价格上涨。去年因为新冠病毒，钱投放太多，出现通胀和资产泡沫压力，今年我们不得不调整货币政策。把M2增长速度从去年12月底的10.2%，压到今年6月份的8.3%，目前8月份是8.2%，货币供给与去年相比大大压缩下来了。那也说明我们有可能适当调整货币政策，最近中小企业资金紧张，因为去年更多的钱给了房地产，给了大企业，中小企业没拿多少钱。今年一收缩货币，中小企业钱更紧张了，所以7月15日下调了存款准备金率。
M2分成两部分，一部分央行控制，存款准备金，剩下一部分贷给市场和个人。同时我估计我们开始调整货币政策，不像上年那么紧。后半年货币政策会适当松动，货币供给市场调整。M2增长速度和GDP、通胀率这两边的等式差距与去年相比大规模缩小。化解金融风险第二个层面，货币大致情况是这样。
第三个层面就是金融。
货币和金融不是一回事，货币讨论我们生产多少货币的问题，金融讨论货币如何运行问题。中国目前讨论金融的时候包括七项内容。
第一是银行体系。我们国家银行目前资产是320万亿左右，目前银行两大压力非常明显。一是呆滞坏账率过高，目前银行贷出去的钱超过了180万亿，接近4万亿呆坏账率，应该是四年来最高的一年。二是有的银行到了破产边缘，已经有三大银行被银保监会接管，包商、恒丰和锦州银行。大家知道不能把所有压力都放在国家身上，地方也要担起责任。最近调低了八个银行的信用等级，其中四个辽宁省，四个山西省，就说明风险在加大。
目前国家所接管的三个银行，包商银行接近尾声。处理原则有三条，第一条原则保证存款人利益，包商存款钱基本都给了。第二个原则，银行的创办者和股东利益受损，所以包商银行以破产处理。第三个，如果银行创办股东的钱不够，那就是大额存款利益受损。估计未来银行出事，基本都这三条原则，所以你们回去查一下，有没有银行投资，你投的银行到底怎么样，是否有银行大额存款，那个银行到底怎么样，要研究了。估计好多城商行，农商行支撑不下去，压力太大。我昨天查了一下，恒大1.2万亿负债里，银行有1200亿。好多企业不断出事，银行会被拖下水，银行可能会陆续出事。
化解金融风险重要的方向是银行，我们做三件事，第一，要求所有银行必须在今年年底以前尽快解决呆坏账率问题。第二，要求所有银行资本金充足率到30%，银行资本金达到30%，一旦出事不会引发所有都出问题。第三，推动银行的公司治理，制度上解决漏洞问题。最近我们处分的银行的高管们已突破100人了，从董事长、行长、副行长、分行行长等。必须加快银行的公司治理。给你利率非常高的银行要注意，有可能钱回不来。银行暴雷可能就是今年年底到明年年初，最近公布的八家降低信用等级就是标志。中央要求地方政府负起责任，重组的步伐可能会加快。
第二是非银行金融机构，保险、信托、券商、期货等，资产加起来可能40万亿左右。银保监会已托管4家保险公司，3家信托，2家期货。最近不断暴雷的是信托，房地产信托产品可能是下一步暴雷最厉害的一款。另一个就是保险，很多开发商热衷于买保险公司，因为保险的保险资金没有到兑付那天都是零成本。最近银保监会点名了五大保险公司，第五个接近要暴雷了。保险和信托是目前暴雷最多的两个。我估计非银行金融机构也是下一步我们化解金融风险重要组成部分，会加大监管。
第三是债券市场，目前债余额是110万亿。这里面分三种债，第一个是政府债，现在差不多余额是45万亿，中央政府加地方政府。政府债应该没什么风险，它以国家信用为基础。但是这里有个“隐性政府债”，它不是政府债。政府债是国家认可同意的债，而地方融资债是融资平台公司债。中央发文要求尽快解决“隐性政府债”问题，各级政府自己解决。“隐性政府债”15万亿左右，量不小，这个纠纷会越来越多。第二种是公司债，也叫信用债。目前公司债余额是30万亿左右。最近暴雷最多的公司债，大量不能支付，目前总量达到2000亿左右，我估计到年底有5000亿左右。目前压力最大的是公司债，政府要求债务人想办法尽量还这部分钱，政府不可能兜底，而且也不应该兜底。第三种债就是金融债，金融机构发的债。金融机构原则上很难破产，但金融债也有风险。我们在处理包商银行的时候，它在二级市场发了46亿的债，它是不认账的。目前债券市场余额一共是110万亿，公司债暴雷最厉害，目前最主要是解决公司债，要求所有公司必须想办法保证债权人的利益，国家不能兜底。
第四是股市，股市基本上是利好消息。原因就是我们“十四五”有个重大改革，最大限度降低间接融资比例。目前国家对股市基本是繁荣和推动的格局。
第一个对策，就是修改上市制度，从原来的审核制变成注册制。审核制是政府说了算，注册制是市场说了算，投资人说了算。整个A股市场要全面走向注册制。
第二个对策，加快退市制的推动，多元化退市，主动退市。央企A股企业主动退市，违规财务造假的企业退市，股票价格调到1块钱以下的企业退市。所以最近退市推动力很大，我估计今年最少70多家公司退市。
第三个对策，提高上市公司质量，完善上市公司治理。目前老百姓不愿买股票的原因是搞不懂上市公司情况，而且上市公司老“割韭菜”。大量上市企业，第一减持，第二股票质押，第三收购股票资产，都是投机性。今年全面整顿上市公司，全面严格监控，强制退市。
第四个对策，推动中长期资金进入股市。股市稳不下来，没有中长期资金。现在基金数量比上市公司还多，都是短期操作，股市稳定不下来。现在推动中长期资金进入股市，像保险基金，社保基金，最近一个重要基金进来是外资，外资进入中国买中国国债，我们在国际上发中国国债秒杀。第二，买好的上市公司股票。
第五个对策，财务造假和欺诈上市纳入了刑法体系，这个威慑力比较强。最近70家企业主动提出不上市了，退回申请材料，我估计财务有瑕疵，一旦发现财务造假要坐牢。
总体来讲繁荣股市大致这五条决策，我估计中国未来大量资金会进入股市，中国股市，中产投资一定是利好。让更多资金进入股市，而股市里面更多资金进入科技创新领域。建议大家股市现在还真是投资的好机会。
第五是外汇。外汇里金融风险主要靠两个数据，外汇储备量和汇率。外汇储备量6月底公布32600亿左右美金，是上升的，完全满足国际支付。外汇储备量由三部分构成：我们自己赚的钱;借别人钱;外资带进来的钱，都称中国外汇储备量。中国外汇储备量差不多保证30000亿以上应该没问题，当然不能太多了，这个量基本够了，应该不会有问题。
另外一个汇率，汇率如果本地大幅贬值可能就会出问题。最近我调研企业，大部分不敢接订单，原因就是担心人民币升值。努力了半天，汇率还在1：6.48，6.43左右，现在是1：6.4左右，7%的左右是不敢赚钱的。去年应对新冠病毒，美国主要办法是印钞票，美国国债到了28万亿美金，美金大幅度贬值，相对人民币升值。现在美国总体影响我们很难，原因是美元很难进入我国。金融界有三部理论，一是汇率基本稳定，二是货币政策独立性，三是资本自由流动，中国选择前两个。所以美元进不来，中国不能炒外汇，没有放开。美元希望流向中国，转嫁他的问题，中国不接盘。
我们应对办法就是出口企业涨价或者不接订单，美元在国内不过夜。汇率现在是1：6.43，再努力一下1：6.5，我估计我们大量出口企业可以出口了。所以人民币在中国升值的压力我们会想办法释放它，不能让它升的太快，所以美国在打贸易战，我们所有出口产品提价。进口企业借着美元升值，把自己美元全部变成产品。冲淡美元贬值对我们的影响，所以外汇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。
第六是房地产。我们现在讨论金融往房地产圈子里讨论，原因就是房地产对金融渗入太深了，现在总体负债280万亿， 30万亿个人买房贷款，50万亿开发商贷款。过去我们老讲两句话，一句叫金融地产化，金融机构都为房地产服务了。像银行存款39%贷给房地产，信托51%的资金都给了房地产，大量的金融机构为房地产服务，导致金融地产化。第二叫地产金融化，房地产盖房子不是盖大家住的房子，是盖金融资产，导致地产变成金融活动。
最近对中国城市化有一个中远期设计，2025年城市化率达65%，重点是要建立四大都市圈，大湾区，长三角，京津冀，成渝。这些地方的房子需求量还是上升的，因为主要是刚需量，但是除了这之外的地方可能会大跌。我估计房地产引爆我们金融风险要从四五六线城市开始，房子严重过剩，导致这个地方的房子可能率先会出问题。这个现在很明显，而且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。
现在中央对房地产高度关注，害怕它引爆金融风险。最近有四大对策来解决房地产问题。第一，对所有地产商划一个矩阵上限，对杠杆率做了约束。而且房地产负债划了三种不同的上限，三道红线，要求三个红线的企业必须降到三个红线以下。第二，金融企业给房地产贷款、给个人卖方贷款做了约束，有上限。金融机构基本上都受到严格的约束，四大国有银行给个人放贷，基本在一线城市，你要四五线城市基本不放贷。第三，全面监控房地产的资金调动。3月份发改委正式宣布监控了两个地产商，恒大，宝龙。第四，6月份国务院开了座谈会，要求扩大房地产税试点。这个信号告诉大家，很快要扩大房地产税试点。不要单纯考虑投资，要考虑消费概念。
所以大致上对房地产放了四个信号，目的就是要防止房地产继续往前冲，把它的风险抑制到一定领域。目前三年时间彻底让房地产进入良性秩序，我估计还会不断释放出一些问题，所以你们对房子的投资对房地产的投资，一定要谨慎再谨慎。
第七是互联网金融。全世界只有中国有互联网金融。目前互联网金融给我们带来两个挑战，一个就是互联网这个技术有两个功能很重要，记账功能和支付功能。记账功能如网上银行极大提高了金融效率。但是互联网技术没有投资功能，它不会防风险。投资活动的核心是防风险，互联网没有这个功能。最后搞了5000家P2P公司，全倒了，实际恒大财富就是P2P。我们花了三年时间才把5000多家P2P问题解决，但谁知8000亿的钱追不回来了。但是有人想继续释放它的投资功能，所以有一些平台公司申请上市，搞所谓的互联网金融，而且强调他们的金融是金融科技。把互联网金融包装成金融科技，作为科技公司要在科创板上市，引起了高度警惕。蚂蚁是终止上市，京东是自己撤了申请。
为什么？因为要求他们回答六个问题：
第一，必须回答到底是金融还是科技，融就是金融，科技就是科技，两回事。
金融利用科技也不是科技，还是金融，你不能把金融利用科技包装成科技公司。金融公司上市是3-5倍，科技公司上市100倍，股价六七十。你说我是金融科技，这是伪命题，你是金融，不是科技。如果是互联网技术，那不叫创新，叫通用技术。互联网创新是硬件创新，就是集成电路、半导体、芯片，APP不属于金融科技创新，是创新，不叫科技创新。科技创新是指集成电路、半导体、芯片，你是金融，而且你不是科技创新公司，所以你不能在科创板上市。
第二，如果是金融，要求资本金充足率30%，你是1%，你不是上市，是整改的问题。
第三，如果是金融，哪一种金融，普惠金融?市场金融?还是高利贷?这三种可以在中国存在，但法律保护程序不一样。
第四，如果是金融，是消费贷还是企业贷？消费贷是个贷，个贷是区域性市场，不是全国性市场。
第五，如果是金融，企业必须有防风险的制度设计。
银行制度设计要有担保和抵押，银行防风险就是担保抵押。你不承认它可以，你是哪一种?比如信用，可以，哪一种信用?是过去信用还是未来信用?过去信用不能设为问题，必须是未来信用，未来信用贷款要有一系列资料才能证明你有没有信用。如果企业贷，从事什么产业，年盈利多少，利润多少，资产情况怎么样。你想校园贷，等发现问题的时候，校园贷有600亿不能按时还款，都是大学生，抓他还是把把列入老赖，最后都转嫁给银行，那怎么能行。你必须建立一套严格的防风险制度设计才行，所以取消了校园贷，美丽贷，风险很大。不应该这么高的消费，最后还不了钱，风险都是银行的。所以不是上市，是整改的问题。
第六，如果按照法律规定，金融必须监管，包括金融业务，金融基础设施，金融机构都得监管。
如支付宝就是金融基础设施，都必须监管。而且监管叫穿透式监管，不能说我是投资公司，对不起，要自然人，谁是实际控制人，资本都有实际控制人，把自然人拿出来，这一拿出来麻烦大了。大家注意，这是风险防范的问题。
互联网另一个问题，区块链技术，两个特点，一个多中心，一个保证信息的真实性。这个技术最后引发的问题，冲击了货币体系，出现了虚拟货币，比特币，狗币等100多种，这是法律问题。法定货币制度，只有主权国家才能发货币。美国是美金，中国是人民币。虚拟货币是个人发货币，从这个领域讲，虚拟货币不是货币，是一场高科技游戏而已。6月国务院正式发文，严厉打击虚拟货币和采矿活动，法律上把它界定为非法。挖矿78%在中国内蒙和四川，国务院发文之后全面清理。
关于互联网金融两大问题得以解决的话，不会引爆太大的金融风险。
我们讨论化解金融风险，目前的制度安排就是这三个层次，财政，货币，金融，都出台了相关政策。建议大家查一下相关政策，因为我们已经做了一个系统安排。我估计中国爆发系统性金融风险可能性不大，从现在来看事故逐渐减小，因为都做了相应的安排和对策。8月份的两个会，一个是深改小组会议，一个是我们中央金融财会的会议，很重要，这两个会议都提了金融风险化解问题，大体来讲目前情况就是这些，谢谢大家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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